贺云舒从床上坐起，混混沌沌懵了片刻，完全不记得梦中场景。
摸一摸枕头，湿的。
他倍感疑惑：什么情况，流口水了？
再摸。
“咦，我的话本去哪里了？”
贺云舒找了半天发现，原来枕边放书的位置出现了一张字条。
字条上写着：暂离。
字的后面画了一个很草率的小人，没有五官的圆脸上写了一个字：六。
“殷楚之那家伙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来了？还把话本拿走了？他要话本做什么？”
贺云舒先是嫌弃一番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殷楚之想干什么，他搞不懂，也懒得去猜想。不过那人并没有恶意就是了，不然贺府早被他搅得不得安宁。
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此人半夜溜进人家卧房，真是有够无礼。
贺云舒想：我要是个姑娘，一定怒扇他十个巴掌。
话说，那家伙不会真半夜溜进过姑娘家的闺房吧？
咦——
贺云舒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正好，谷雨在外面敲门，贺云舒赶紧摇摇头把危险的想法驱散。
“进。”
……
昨夜，殷楚之在城中客栈休息了一宿，没办法，谁让他现在百口莫辩，连在贺府的住处都不能回。
天大亮，殷楚之终于起床，抄起话本就去贺冷杉的书房外蹲着。
贺府的那些下人瞧他突然出现，早已见怪不怪。
门口值守的王虎甚至和他打了声招呼：“早啊。”
近晌午的日头已经很烈了，殷楚之回道：“早。”
“今天还打吗？”
“不打了吧，我反正昨夜是打累了。”
“那就好，你们动静挺大，我都没睡好。”
“抱歉抱歉。”
“没事，我是离得近，所以觉得吵闹，只要你们没惊扰到公子就行。”
惊蛰冷眼看着他们寒暄，他是奉命阻拦的，但殷楚之好歹是小公子身边的人，打又不好真打，撵又撵不走。
他们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少城主大怒，但心中多少有点猜想，此事必然是和小公子有关了。
但是小公子早上起床还好好的，惊蛰他们巡逻时还听见他问谷雨：“殷楚之去哪里了”。
明显是关系不错的样子。
谷雨答不上来，磕磕绊绊涨红了脸。
惊蛰在暗中看着，心道：小公子都不在意，不知道少城主在想什么。
正好巡逻的时候遇见大寒，于是上前询问一番：“师兄，到底发、发生了什么？”
大寒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主子昨天太激动，匆匆下了命令，也没说理由，我想他们说不定有什么误会。过了一夜，主子应该冷静了，等殷六回来再说吧，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。”
没过多时，惊蛰就看到殷楚之回来了，于是站在门口，冷眼旁观。
殷楚之把话本揣进怀里，左条腿迈进贺府，没有完全踏入踏实，他谨慎地看向惊蛰。
见方不为所动，只是紧紧盯着自己，他又迈了右腿，惊蛰还是未动。
殷楚之放心走了进去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不打架不打架，我这就去和你们少城主澄清一下，明天咱们还是一家人。”
惊蛰心中暗骂：不要脸，呸！活该少城主把你赶出去。
看着殷楚之远去，一旁的夏冬忍不住问：“老大，我们真不拦了？”
长天靠墙叹道：“别吧，我好累啊。”
对他而言，殷楚之就像条泥鳅，抓不着打不到，滑溜得很。
惊蛰不语，默默调转方向，朝另一边巡逻去了。
殷楚之十分顺利地走到了贺冷杉平日办公的书房前。
大寒如往日一样在守在门口值守，他问：“你有事。”
“正好你在。”殷楚之一把揽过大寒的肩膀，取出怀里的话本对他说，“我怕你们少城主不听我说话，以防万一，我先和你说一遍，待会儿他要是把我赶出来，劳烦大兄弟替我接着解释。”
大寒嘴角一抽：谁是你大兄弟。
殷楚之清了清嗓子，开始了长达小半个时辰的说辞。
“昨天下午你们少城主找我……他看到了……但是……前三卷内容不多，真的清清白白，不信你看……我给你翻啊，这个蔬女呢她先是这样然后她又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大寒再也受不了了，他对蔬女种了多少菜卖了多少银子一点也不感兴趣，只觉得一只夏蝉在耳边长长鸣响，仿佛生命没有尽头。
他制止住殷楚之，指着门道，“少城主就在里面，你进去解释的时候简明扼要一点。”
贺冷杉还在心无旁骛地处理公务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要遭罪了。
……
午饭后，贺云舒听说花园里飞又来了几只新鸟，于是叫谷雨推着轮椅过去看。
他们到了园中，只见一只鸟刚刚好降落在三花常驻的金枝上。
那是一只蓝羽小鸟，全身还不如巴掌大，两只眼睛小而灵动，止不住地溜转。
再仔细看它的羽毛，除了脑袋上的三个花蕊似的白点，其他从头至尾，由浅蓝至深蓝，最后如浓墨一般缩成黑色，两爪锋利，也是黑的，弯刀一样勾住金色吊栏。
贺云舒心道：真稀奇，早上还没见着它。
三花呢？就这样让它把地盘占了？
这个念头刚刚萌芽，三花就从一边的树上飞来。
和它硕大的身躯一比，蓝羽小鸟简直就像一颗弱不禁风的豆芽菜。
三花嘴里发出奇怪的声响，吱哇乱叫，愤怒至极。
三花靠近那位不速之客，猛地向它头上的白点啄去。
蓝羽小鸟身形敏捷，不知如何就飞到了三花上方，以嘴还嘴，也去啄对方的脑袋。
贺云舒惊到了，这只鸟虽然看上去小巧玲珑，但是凶狠异常，不一会儿的工夫，三花的头就被它啄秃了一小块，只能放弃金枝仓皇而逃。
“哈哈哈。”贺云舒发笑，抬手指给身边的人看，“你瞧。”
平日耀武扬威的三花秃了。
谷雨贺云舒在身侧老老实实站着。
闻言，扫了一眼贺云舒所指方向，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小满就像联系他和公子的媒介，没有小满在身边，谷雨好像突然什么也不会了。谷雨明白自己没有堂兄机灵，那么殷楚之照顾公子的时候又是怎么做的呢？
无从知晓。
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措辞：“小公子笑得是。”
贺云舒止住笑：“……”
以前怎么没发现谷雨这么不会聊天。唉，论接话，还是要看殷楚之。等等，我怎么突然想到他了，他那么烦人，走了岂不是更清净。
谷雨见小公子收敛了笑意，懊恼极了，不住自责：让你嘴笨，让你嘴笨。
贺云舒和谷雨一样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谷雨话少，姿态摆得很低，和贺府其他下人一样。
仔细想来，小满其实话也不多，因为整日待在府内，他们能聊的话题不多，但是小满懂自己，更多时候他是替自己向外传话。
贺云舒：这种人不言我不语的日子我应该是最习惯的才对。
一切本该如此。
但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？
贺云舒脑海中突然冒出殷楚之的脸。
唯有殷楚之，一天到晚嘴不停歇，自己时常怼他也不会生气。
突如其来的烦躁使贺云舒失去了看鸟的兴致，可还有什么事能做的？
想了半天：哦，差点忘了，他还要午睡。
原来他是习惯午睡的。
贺云舒无所事事，一直到他睡醒，殷楚之突然从窗户翻进卧室。
“小郎君。”
贺云舒没好气道：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“瞧你这话说的，我是你的侍卫呀，当然要回来。”
“谁家侍卫翻窗进屋。”
殷楚之干笑道：“我和你大哥有些事谈，谈完了就能走门了。”
果真如殷楚之所料，贺冷杉不等他解释就又把他轰了出来。
啊，少城主大哥真是忙碌，连听人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“有点小误会，马上没事了。”
总不能说是蔬女第四卷的情节过于香艳刺激，把大哥看害羞了。
为人兄长，殷楚之决定在贺云舒面前给他留点面子。
“话本去哪儿了？”
“这个嘛，”有点难办哦，殷楚之决定把锅暂时推给贺冷杉，“被你大哥发现，收走了，以后都没有了。”
贺云舒不作声了，他想到之前大哥从他枕下抽书的场面：果然是觉得看话本不务正业吗？
“大哥是因为话本找你的？”
“是。”
贺云舒蔫了：“那以后岂不是不能看了。”
“怎么会。”殷楚之保证，“能看的，我给你买其他书，好多书，天天念。”
“可我现在就想知道蔬女后面发生了什么。”
殷楚之为难道：“这个没办法了，写蔬女的秀才封笔了。”
“啊？怎么会？”
“是真的，我找书铺老板打听了，听说是书卖得不好，功名又考不上，秀才回老家种地去了。”
殷楚之眼睛都不眨，继续瞎编，“老板说他特别会种地，写书屈才了。”
贺云舒点点头，明白了：原来真的会种地，难怪他能写出蔬女这样的作品。
“行吧，那看其他的。”贺云舒妥协了，眼睛一扫，发现殷楚之的袖口破了一个窟窿。
不光是袖口，他一身白袍都脏了，上面有多处磨损，全都是和暗卫缠斗时留下的痕迹。
殷楚之不能回府，自然也不能回房换衣物。
他晚上住在哪儿？身上带了银钱没有，不会露宿街头吧？
贺云舒脑海中浮现画面：殷楚之可怜巴巴缩在街角，夜里冷风一吹，瑟瑟发抖。
早饭吃了吗？午饭用了吗？
脑海中又浮现画面，殷楚之饿极了，偷完包子被老板追着打。
真的好惨。
他心想：要不去和大哥求个情？我可不是心软，毕竟话本是读给我听的，不能全怪他。更何况，他还欠我们家好多银子，若是大哥一时气急把他赶走，没人还钱不是很亏。
对，就是为了让他还钱才求情的。
就这么决定了。
殷楚之见贺云舒一下皱眉一下撅嘴，看自己的眼神愈发复杂，开口道：“小郎君，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，别人见我都是笑的，你为何苦着脸看我。”
贺云舒移开目光：啊，好不要脸。
心重新硬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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