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楚之来到后厨。

    他守在灶边,灶上架了一口锅,锅里白水翻滚,沸气腾腾,热气咕嘟嘟往上冒。

    一只溜光嫩白的小鸡躺在台上,随时等待下锅。

    小鸡:啊我死了。

    殷楚之懊恼道:“怎么就忘记去买两条新鲜的嫩笋。”

    今日外面下着细雨,暗流城被一层水雾笼罩。

    贺云舒没有去花园,用过饭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。

    “这里不用你了,中午再过来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王伯是贺府的厨子,他端着菜盆走进后厨,只见殷楚之在石台上翻来倒去,不知在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他看到热气腾腾的铁锅,问:“殷小友,你在做菜?”

    殷楚之:“对啊,王伯,你经验丰富,炖鸡应该加什么料好?”

    王伯笑道:“炖给小公子的吧?”

    殷楚之:“是啊,我跟他说我的厨艺高超,可他偏偏不信。”

    贺府厨房后院空旷,王伯他们就在那里用篱笆圈出一块场地,场地中养了一群走地鸡,都是母鸡,不吃肉的日子还能捡几个鸡蛋炖羹。

    殷楚之站在篱笆外面观察半天,终于选定下来:就你了。

    于是,鸡群种脚步最婀娜的那只不幸成为了证明厨艺的殷选之鸡。

    殷楚之询问王伯的意见。

    王伯从菜盆里掏出韩府送的老参,参拿给大夫瞧过了,大夫说可以加在小公子的日常饮食里,但是老参药性烈,不宜过量,几片即可。

    这不巧了。

    隔日不如撞日,王伯指着参说道:“不如做一道药膳。”

    好参不能浪费,王伯本想亲自操刀,没想到殷楚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他拿起刀刷刷两下就把一小段药参切成薄片。

    王伯惊讶:“可以啊。”

    殷楚之谦虚:“小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只有杂活干不惯,对各类兵器倒是十分精通。

    菜刀,也是刀嘛。

    道理一样的。

    然后他又在王伯的指导下加了其他的汤料,盖上锅盖小火慢炖。

    临近午膳时间,王伯做好其余菜品,将它们和炖好的鸡汤一道拿食盒装好交给殷楚之。

    “好了,给小公子送去吧。”

    殷楚之提着食盒回到院里。

    贺云舒房门紧闭,但是因为开门不便,所以里面没有上闩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,只要殷楚之想,随时能推开。

    但他不傻,不会这样做。

    殷楚之靠近些,隐约听着,似有书页翻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看书?还是写字?

    贺云舒床边有一个小柜子,屋里有人的时候他就会用锁封牢,除了他自己,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。

    殷楚之敲响房门:“小郎君,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里面窸窸窣窣发出收拾东西的响动,木柜收起碰撞,然后是熟悉的锁声。

    等一切收拾妥当,贺云舒才说: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屋里的一切都和平常没有区别。

    殷楚之将食盒放在桌上,然后给贺云舒调整位置。

    他取出餐盒第一层里的老参鸡汤,将汤舀到小碗里。

    汤汁澄澈金黄,多余的药渣都已经被捞出,鲜香伴着药香勾人食欲。

    “这可是我亲手炖的老参滋补小鸡汤,味道非常惊艳,喝一小口就能感动流泪。”

    完全忽略了王伯的功劳。

    贺云舒不信,拿过碗,接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银针,伸进汤里沾了一下取出,仔细观察上面颜色:银白,无毒。

    殷楚之看了他的举动后备受打击:“小郎君,你不信任我,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。你喝,你快喝~”

    大男人,怎么还撒娇呢。

    贺云舒端碗,啜了一小口,咸鲜淡淡,不会油腻,也完全没有药的苦味,是他喜欢的味道。

    殷楚之满脸期待:“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贺云舒难得夸一句: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眼看此人要上天,立马补充,“但是厨艺和王伯比差远了。”

    殷楚之权当没有听见后半句,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剔骨的鸡腿肉。

    “尝尝鸡肉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吃其他菜。”

    “先吃肉。”

    罢了罢了,看在鸡汤符合心意的份上让他一回。

    贺云舒眯起眼,牙齿撕扯着嫩滑的鸡肉:好吃。

    殷楚之先前就注意到了,每当贺云舒吃到合心意的食物时都会半眯双眼,做出一副满足的表情。咀嚼的动作也很可爱,像正在吃草的兔子。

    想抓回去养。

    还有脸颊,略微鼓起,看上去很好戳的样子。

    殷楚之攥紧发痒的手指,笑问:“好不好吃?”

    贺云舒将口中食物咽下:“也就还行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以后继续努力。”

    “再来一块。”

    “嗯呢。”

    唉,心口不一,一点都不诚实。

    殷楚之的厨艺得到肯定后,他骄傲了,自满了。

    然后院子里的走地鸡一天比一天少。

    后厨的大伙儿也发现,似乎加了老参的菜,公子都吃得格外多。他们私下讨论过,似乎是那股药香勾得人食欲大增。

    贺云舒开始长肉了,厨子们很高兴,新菜品研究得起劲,每次只加薄薄一片参,不敢多放,让味道渗进菜里即可,做好了就给小公子送过去。

    老参一天比一天短。

    这日,小满的病大好,谷雨终于可以放心回来了。

    他拎着布袋,迎面撞见了殷楚之推着轮椅向外走。

    谷雨上前行礼:“公子,我回来……啊!”

    谷雨突然尖叫起来。

    贺云舒被吓了一跳,刚想问怎么了,紧接就感受到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。

    一滴鲜红落在雪白的衣上。

    他抹了一把鼻子,手掌也是一片鲜红。

    谷雨吼得撕心裂肺:“公子流血啦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    连后花园的三花都被叫声惊动,扑扇着翅膀从一根金枝跃到另一根金枝。

    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纷至沓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厨子们排排站好,他们垂手低眉等待发落。

    殷楚之也在其中,只有他不安分,一双桃花眼直往屋里瞟。

    孙神医拎着药箱走出来,殷楚之连忙上前问:“小郎君如何了?”

    孙神医说:“滋补过头了。”

    殷楚之想到了每日的参片:“……”

    老老实实又站回去。

    孙神医在一旁训道:“千年的参啊,说了多少遍不宜过量,不宜过量!”

    王伯等人有些委屈:“我们放得不多啊。”

    孙神医:“那你说,小公子一日吃几餐?”

    “三餐,不对……也许是四餐?”

    他们菜品研究得太勤,送得太勤,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孙神医教育他们。

    “小公子体弱,少量参片有利于补益,然而过犹不及,滋补过剩是大忌。千年的参啊,”他又感叹一遍,“你们餐餐做顿顿放,参是少加的,但是用餐次数增多了,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,我们知道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不许放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。”

    他们点头,想放也没有了,最后一截参中午刚刚用完,没了。

    “你,还有你,尤其是你。”孙神医点殷楚之,“方才我询问公子近日饮食,他说你给他炸了一只鸡?”

    殷楚之:“确实如此。”

    小郎君还夸味道不错,吃得很欢喜。

    “荤腥油腻!以后不许炸了!”

    殷楚之: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孙神医,怎么每次都针对他。

    贺云舒躺在床上,被子掖得很紧,只露出一个脑袋。

    “大哥,我没事。”

    “听话,躺好。”

    “孙神医都说没有大碍。”

    贺冷杉坚持:那也不能下床。

    刚才是流鼻血,万一待会儿起来头晕呢?恶心呢?想吐呢?

    总之得先躺着,观察观察。

    为了避免弟弟失落,贺冷杉给他讲了一件事。

    “有谷凉鹤的消息了。”

    前往天门关的探子回报,半年前镇上确实来过一支商队,谷凉鹤也在其中。

    镇民回忆:“人被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着,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,这时,一位姑娘从人群中挤上前,说能救。她就像女菩萨再世一般,说着说着,人当真被他救活了。不过几天,就能下地走路啦,你说神不神?”

    密探将信将疑,总觉得这事不靠谱,于是问:“你可知当时那名伤患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他啊,病好之后就回老家了,离这儿也不远,看到那座山没有?翻过去就到他所在的玉匣镇了。”

    密探:“你还挺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知道,那位老兄……叫,姚海旺,对,姚海旺,他也算玉匣镇的富户了,他回去之后就按照那位女菩萨的长相给她塑了一尊像,供在庙里,现在大家一有灾痛就去拜她,我嘛……”镇民嘿嘿一笑,“我媳妇马上要生啦,不久前刚去过一趟,自然清楚。”

    密探离开天门关,前往玉匣镇,发现果真如那位镇民所言,姚海旺给谷凉鹤建了一座“济世观音庙”,香客往来不绝。

    他在观音像前找到了姚海旺,姚海旺长着一张方脸,皮肤黝黑均匀看不出伤疤,五官也整齐,该在的都在,一点没有烧伤的迹象。

    密探佯装成慕名而来的香客,向姚海旺询问细节。

    姚海旺每天少说要重复三十遍故事,也不嫌麻烦,话中所言与韩子祈说的基本一致。

    “那位谷……咳,”密探看了一眼旁边的观音像,“女菩萨果真能起死回生,活死人肉白骨?”

    姚海旺不容救命恩人被质疑,他说:“我家还剩女菩萨留下的半罐药膏,我这就再烧一遍治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撸起袖子就朝烛火里伸。

    密探赶紧拦下:大可不必。

    这人怎的这样莽。

    “姚兄,不瞒你说,我家有人得了重病,寻遍名医都无法治好。”

    姚海旺双手合住,朝着观音像道:“那你找对人了,来,快跟我一起拜一拜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意思是,我想找她本人。”

    姚海旺为难了: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女菩萨向北行进,我也不知她现在何处。”

    密探:“啊,那太可惜了。既然不知女菩萨去向,姚兄,在下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    密探弄来了谷凉鹤配置的“神药”,找人一试,果真有奇效。

    但是他将药拿给各种名医查看,他们都说:“配方奇特,有没见过的药草。”

    密探此行,一来确定了谷凉鹤其人真实存在,二来确定了她的医术神奇,至于第三,打听到了她的行踪,一路向北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贺冷杉说:“相信不久就能寻到她。”

    但愿谷凉鹤能治好你的腿。

    贺云舒脑下的枕头一端有些翘起,不是很平整。

    贺冷杉想给他调整一下,于是伸手。

    一页书角从底下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什么东西,垫在底下不硌吗?

    贺云舒:“大哥,等等——”

    劝阻未果。

    贺冷杉手比脑子快。

    一抽:《绝世小汪妃》

    再抽:《腹黑俏蔬女》

    贺云舒把头埋到被子里。

    看闲书被大哥发现了怎么办?还是这种世家贵族都嫌弃的民间话本。

    贺冷杉日常冰冷的面具也开始动摇破碎了:无意间发现了弟弟的秘密,但是他并不想让我知道怎么办?

    若无其事塞回去:“枕头垫高点好,高枕无忧。”

    贺云舒:再也不想见人了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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